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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盛世江都(2/2)

分明是醉话,横肉男却当了真:“你小子果然和醉鬼是一伙儿的!”

百里屠苏不欲解释,转身便走。

麻烦,是他最讨厌的东西之一。

尖脸男却以为百里屠苏是怕了,讥笑道:“一伙儿的也不怕,看他那张小白脸,娘儿们兮兮的,哪挡得了咱们兄弟?”

脚步顿住了。

横肉男也不比同伴精明多少,高声附和道:“还带了只这么胖的鸟,笑死人了!哈哈……啊!”

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化为痛呼,是阿翔怒叫一声扑了下来,一口啄在他肩头,横肉男捂着见血的肩膀,慌不择路地往赌场里跑。

百里屠苏不发一语,只是转过身,眼如寒冰包裹着炭火。

尖脸男子被那眼神逼得不禁退了一步,声气大弱,憋了半天才壮着胆叫嚣了一句:“干什么?想找打?!”

百里屠苏用出鞘的利剑回答了这个问题。剑光闪过,恰恰划过尖脸男的喉头,尺寸拿捏得精准,只划破表皮,未伤血脉。仿佛被蚊子叮了一下的痛感。

可这一点点的痛击溃了尖脸男最后的强撑,他的恐惧爆发,大叫一声:“妈呀!我的脖子断啦……”捂着脖子滚在地上,过了一会儿,大约是发现头还在项上,迫不及待地想要逃跑,只是手脚发软,连爬起来几次都跌回到地上,狼狈不堪。

“快滚。”百里屠苏收剑回鞘。

身后的几个喽啰搀起尖脸男,头也不回地往后跑。

“多谢相救……”背后传来酒意浓浓的声音,落拓男子摇晃着站了起来,笑眯眯地说:“恩公好、好身手……养的鸟也忒威风……”

一场横生的是非终于烟消云散,百里屠苏并没有回应男子,看看天色,呼哨一声把追着横肉男而去的阿翔召回来,径自往市集方向去了。

这一场麻烦的源头,自顾自地对着百里屠苏的后背说话:“在下尹千觞,大恩……大德……嗝……有缘再报……”

走出去好远,百里屠苏仍觉得能闻到那一团酒气,身后隐约传来醉狂之句:“诗万卷,酒千觞……几曾着眼看侯王……”

两个男人去往不同的方向,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的相遇,也不知道会是何时。

赌坊门前,只留下残破的酒壶碎片,和干涸的酒液。

百里屠苏回到客栈,一桌丰盛温热的晚饭正在等着他。

这段时间里,大家分头去市集买回了各种好吃的东西,却并没人先动一碗一筷,伙伴们只是摆好了筷箸,等着百里屠苏回来。

见到他回来,大家都凑到桌前预备开饭。

襄铃蹦着跳着就过来了,坐到百里屠苏身边,给他看自己刚买的一对儿铃铛发饰:“屠苏哥哥,好看吗?”百里屠苏不置可否,方兰生凑过来搭话:“我帮你选的,自然好看,干吗非要问他!”襄铃只是看着百里屠苏,扭来扭去地不依,晃得满头叮当脆响,“好看吗?好看吗?好看吗?”

“嗯。”

“嘻嘻。”只是淡淡的一个字,也能让襄铃开心不已,叼起一只肉包子,开心地吃起来。

风晴雪也坐在了百里屠苏身边,她看见什么都新鲜,无疑是转得最开心的一个:“苏苏你去哪儿啦?这儿真热闹,这么明亮,卖的东西也好玩……不像我们那里,没有白天也没有晚上,人很少,总是静静的。”

“你的家乡没有白天也没有晚上?”方兰生好奇地问,“那是什么情形?”

想起家乡,风晴雪的眼神有些落寞,仔细想了想,复又露出笑容:“嗯……我家那里,树和草会发出莹莹的光亮,有一条大河从天上经过,也、也还是很漂亮的!”

“骗人的吧?!天底下哪会有这种地方?昼夜交替是再自然不过的事,河又怎么可能跑到天上去?!”方兰生听了这话,夹到半截的菜都忘了送进嘴里。

“可是我的家乡就是那样啊!”风晴雪很认真地说。

“太荒谬了!书本典籍里可没有记录这样的地方!”方兰生大摇其头,分明不信。

“天下之大,非凡人思想所及,由生到死,不过如天地蜉蝣,穷极目力又能知晓几分?偏喜妄说荒谬。”百里屠苏凉凉的声音突然响起。

这家伙平时寡言少语,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,偶尔说出话来,却能噎死人。方兰生每每被这样的突然袭击搞得忘了反驳,也不知如何反驳。

而风晴雪看着百里屠苏冰块般的脸,须臾,静静地一笑。

桃花之谷

入夜,百里屠苏和衣躺在床上,静静地想着这几天的事。

真奇怪,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跟那么多人同行。

就像一头习惯了独自漫步荒原的狼,就很难再加入任何一个狼群。百里屠苏曾经见过这种狼,只在远方淡淡地回看你一眼,既不攻击,也不嚎叫,然后默默地掉头离去。他跟着那头狼在荒原上走了三天,狼一直去向北方,一路上曾经有三四个大狼群的腥风吹过荒原,但那头狼没有露出任何兴奋的神色,相反,它警觉地藏在低凹里。

倒是没有避开百里屠苏这个人类。

他们在三天之后分别,狼继续去往北方,百里屠苏掉头南行。他想即便再跟随那头孤狼三日,也不会发现什么别的,那头固执的狼,就是一直向北向北向北。

北方有什么?也许什么都没有。

有些人跟狼一样,生来就要自己去北方。

比如他,所以那头狼才没有刻意地避开他,也许是闻见了他身上相似的味道吧?

即便是在天墉城的时候,昆仑山上下那么多子弟,他也始终独来独往,不与他人亲近。

可是忽然间就有了那么多同伴,居然有一点……温暖的感觉,虽然还没有适应这种温暖,但比风和冷的感觉……似乎是要好那么一点点。

门吱呀一声,仿佛风动。

“什么人!”瞬间,百里屠苏已经翻身下床,手握剑柄,剑气流转于鞘中。

屋里的蜡烛没有熄,是风晴雪推门而入,她坦然地四下看看,笑道:“咦,苏苏你那么紧张干吗?我看你屋里有亮光,以为你还没睡呢。”

“有事明日再说。”百里屠苏神色不善,把剑放回床头。

风晴雪双手背在身后,歪着脑袋看他:“吵醒你啦?生气啦?”

百里屠苏摆手:“男女有别,不宜深夜共处一室。”

“都是人,哪里不一样?我可是敲了门的!”风晴雪遇到不明白的事情,就会不经意地睁大眼睛,露出呆呆的神色。

这两日来,百里屠苏已经深知风晴雪不太懂世事,跟不懂世事的女孩说什么伦理和避讳呢?只好耐着性子问:“深夜来访,到底何事?”

风晴雪一笑,露出白净的牙齿:“反正你也醒了,不如……去看星星?”

百里屠苏皱眉:“在下并无此等闲情。”

一阵微风,烛火明暗,照着风晴雪脸侧一道柔软的弧线和一缕细细的鬓发。百里屠苏看了一眼,心里不由得软了一些,觉得这样生硬的拒绝似乎有些失礼。

“就是这样才更应该去呀,大哥说过,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一看星星,烦恼就全都丢开了。我还想起一个故事要和苏苏说呢,是有关七把古剑的……”风晴雪有些不依不饶。

百里屠苏心中的抗拒又生:“不是让你勿要再管此事吗?”

“只是说个故事,也不行吗?”风晴雪小声嘟哝。

心里那股子柔软又升了上来,百里屠苏沉默片刻,叹了口气。

夜色如水,风中暗香流动,月光照在静谧的山谷中,山色青青如黛,寒潭中水色湛碧。

男孩和女孩坐在小山之巅,星光垂落在他们身上。

“观星何必要跑这么远?”百里屠苏望着寒潭中反射的细碎星光。

这一路他走得没头没脑,全仗风晴雪领着他,感觉像是姐姐把一个走错路的小孩领回家似的。这让他有点不习惯。

“看!”风晴雪蹦了起来,指着头顶星空,又指向下方山谷,眉眼间满是得意,“上面是银河下面是山花,你坐在中间,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是你的了!你还要什么别的吗?你什么都不想要!”

百里屠苏默默地想,你其实根本不需要我回答,你自问自答就好了。

“苏苏不觉得这个山谷很美吗?这可是我最先发现的,我把它叫做……嗯!叫做‘苏苏谷’!”风晴雪转着眼睛。

百里屠苏的脸骤然涨红,突兀地站了起来:“胡闹!乱说什么?!”

“好吧好吧,那叫……就叫‘桃花谷’好了!”风晴雪吐吐舌头,满脸捣蛋的神情,“别生气嘛,你大人有大量。”

百里屠苏有些无奈,大概风晴雪早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。不过话说回来,这里……确实很美。

此刻银河如泼天的水,横贯长空,四野蛩鸣,山花和草木的香气恣意流淌,溪水潺潺流动。俯仰天地,忽然觉得自己那么渺小,但是这样一个渺小的自己有个女孩陪着看星星,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在意你是不是开心……

你还能要什么别的吗?

两个人一站一坐,默然良久,百里屠苏重新坐下:“此处并无桃花。”

“我在这里洒了很多桃种哦!不过才种下,还没长出来呢。”风晴雪满怀期待地望着她的小小山谷,“这里灵气很盛的,花草都会长得快很多……可惜不能带回去给婆婆看看。”

百里屠苏心里一动:“你和你婆婆很亲?”

风晴雪点点头:“爹和娘在我出生百日后就过世了……是婆婆一手把我和大哥带大的,大哥有大事要做,很少待在家里。我想念大哥的时候,婆婆就给我讲故事……七把剑的故事,就是那时听到的,想听么?”

百里屠苏点点头,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……而且,他心里是有点想听那个故事的。

风晴雪一笑:“其实,这个故事我们那儿的人都多少知道一些——传说在很久以前,有一个叫做‘龙渊’的部族,他们在部族覆灭的灾劫中侥幸延续下来,代代传承,一直等待着向神复仇。他们聚于龙渊地下,建了七座巨大的铸剑炉,以禁法铸成七把凶剑。”

百里屠苏意识到她有所指,于是解下身后的焚寂,拂过仅剩的半截剑身:“七把凶剑可有名字?”

“婆婆没提起过。”风晴雪盯着焚寂看了半晌,摇摇头,“龙渊部族不供奉任何神明,认为大地应该由人来统治,这种信念激怒了天神伏羲,他决意将龙渊部族彻底毁去。女娲娘娘却不忍心看着一个部族亡丧,她从龙渊人那里夺走了七把剑,分别封印在大地各处。这样一来伏羲就没有理由杀光龙渊部族的人了。”

“封印……”百里屠苏似乎想起了什么,可脑中纷乱芜杂,摸不清头绪,“或许确有渊源吧,师尊曾断言此剑乃上古邪物。此剑剑名‘焚寂’,是娘告诉我的,其他的,她没有来得及说,又或许她说过什么,我却记不得了。”

“你娘……”风晴雪问。

“她死了。”百里屠苏轻声说。

“对不住,我不该问……”

“问与不问,并无分别。”

两个人一起沉默了。夜空看似繁星点点,伸手探出去,却只有风从指缝中穿过。

“苏苏,晚上的事多谢你。”

不知过了多久,风晴雪开口说。

百里屠苏转头愣愣地看着她,不知她在说什么。

“谢谢你为我分辩啊。谢谢你相信我说的那些,我的故乡……也许和世上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样……”风晴雪微微抿住嘴角。

百里屠苏摇摇头:“天地无涯,人身渺渺,规则常理不过世俗所约,若有不同便被视为异类,委实可笑。”

风晴雪粲然一笑:“苏苏……有时候你真的挺为别人想的,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不理人啊,你该多笑笑才对!”

百里屠苏的脸忽然僵了,心中本能地想斩断这个话题。就像那头向着北方去的狼,他跟了它三天三夜,它没有对他投来哪怕一抹多余的目光。夜间狼和他相隔很远入睡,他始终扣着剑柄,狼始终磨着牙齿。

白首相知尤按剑。剑客相信人,不如相信自己的剑。

也别说那么多亲近的话,多年后想起来,会觉得那么蠢。

他霍然起身:“事已说完!回去吧!”

风晴雪仰起头,牵住百里屠苏的手,声音柔软地央求:“再陪我待一会儿好吗?难得看到这么漂亮的星星呀!”

风晴雪不论何时都戴着一双黑色的长手套,但此刻隔着那双质地怪异的手套,隐约可以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。这令百里屠苏想起自己在船舱中醒来的一刻,那是他此一生,为数不多的温暖。

夜风钻入他的衣襟,胸口微凉,百里屠苏呆站在那里,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。

星河中一道银芒闪灭,仿佛时间的刀刃短暂地划破夜空。

“苏苏你看!”风晴雪欢喜地喊了起来,“那是流星吗?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,真了不起!”

百里屠苏仰望星空。

“啊啊!真漂亮真漂亮啊!”风晴雪大喊着。

“可惜……那么短啊……就熄灭了。”她轻声地说着,对着流星逝去的天幕发呆,声音幽幽的,透着夜风般的寒意,“以前我很羡慕大哥,能够离开故乡,看到许多家乡没有的东西。如今我也看到了,跟哥哥说的一样,外面的世界真的非常漂亮……我都记住啦,即使以后看不到了,也能记起来,记起来……也会开心的!”

“星空四季,亘古不变,若是想看,离家出来便是。”百里屠苏觉得她话中透着一丝隐约的悲伤,却想不透,只能这么蹩脚地安慰。

风晴雪摇摇头:“我家乡的人说,远游的日子,就像好梦一样珍贵。婆婆说,人一辈子做好多好多的梦,里面只有一百个是好的。做到了好梦,要牢牢地记住,一辈子都记住。”

百里屠苏心中凛然。

这一刻风晴雪的目光透过茫远的夜,仿佛看到了许久以后的时光。

可郁郁只是一刻,她立刻就恢复了满是朝气的样子,咧嘴一笑:“也是啊,我想那些干什么……苏苏,你看这山谷多美,除了桃花,我还想在这里种各种花草,还有大眼蛙、跳跳、噗哟噗哟蛇什么的……到时候一定会很热闹吧!”

百里屠苏眺望出去,漫漫地想着风晴雪描绘的将来,桃花盛开,生机盎然,只是风晴雪的癖好另类,乃至于她描绘的美景中有些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。

百里屠苏想着就不禁嘴角有些上扬。

“喂!”风晴雪忽然大声说。

百里屠苏被吓了一跳,原本能被压下去的那一丝笑意跳了出来。他呆呆地看着风晴雪。

风晴雪也呆呆地看着他:“喂!苏苏……你笑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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